陳羲和每個人都獨處了不短的一段時間，因為他在離開之前，要確保淵獸全都回到無盡深淵裏去了。這一段日子可以說是陳羲最安穩但心情最沈重的生活，因為每一個人看向他的時候眼神裏都是不舍。陳羲決定不帶任何人一起去，因為陳羲不知道神域在何處，也許永遠也找不到。

更何況，就算找到了神域也可能殺不了百離奴。

如此兇險，陳羲不會帶著她們去冒險。

一個月後，陳羲換了一身幹凈的簇新的黑色長衫，一個人，清清靜靜的離開了終南山。此時大部分的人已經返回了藍星城，還留在終南山的都是陳羲的親人和朋友。他們沒有送陳羲下山，只是站在山腰高處看著陳羲離開的背影。

“她會回來的嗎？”

那個被陳羲救了但到現在陳羲也不知道她姓名的少女問，眼睛裏的淚珠兒已經在打轉了。

藤兒拉著她的手點了點頭：“一定會。”

丁眉和柳洗塵站在一起，子桑小朵緩步走到她們兩個身邊，三個人的手握在了一起，然後她們發現，每個人的手心裏都是冰冷的。他走了，也帶走了她們半個世界。其實誰也不知道陳羲會在什麽時候回來，但是她們堅信陳羲一定會回來。

“會很快嗎？”

那個少女又問。

藤兒搖頭：“不會很快，但也不會讓我們很著急。他永遠是一個把我們放在心裏第一位的人，他的離開也是為了讓我們有更加安穩的家園。如果他做完了事，會第一時間趕回來。”

少女擡起頭，看著天空說：“如果上天敢難為他，我一定會把天撕了。”

……

……

天空裂口處。

陳羲緩緩升到了高處，這一片天空的顏色都和其他地方不太一樣，這裏更接近淡綠色。如果是站在很遠的地方看，很容易被忽略。可這地方永遠也不會被忽略，因為這裏發生的一切都會世世代代的傳遞下去，不會遺忘。陳羲選擇在這裏離開天府大陸，是因為他體內有著龍脈精魄的力量，他可以打開這裏進入陌穹。

就在陳羲擡起手準備打開離開這個世界的大門的時候，突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。

“要走了？”

陳羲擡起頭，看到了那張溫厚的中年男人的臉。他依然在天穹之上，就在這補天的裂口之中。他看著陳羲笑著，很溫和。如果他真的是一個實實在在的人，一定是街坊四鄰都很喜歡的人。那些小孩子一定都不會怕他，沒到過年過節會圍著他要糖果吃。

陳羲也笑，微微點頭：“是啊，要走了，不過肯定會回來。”

中年男人說：“我來吧，我打開這門讓你離開，就當是我送送你了。說實話，當初我怎麽也不會想到，我把你帶到這個世界之後，還會目送你離開這個世界。不過這感覺還不錯，最起碼讓我多了些期待。”

陳羲問：“你在這怎麽樣？孤單嗎？”

中年男人搖頭：“怎麽會孤單，在昆侖山地下巖洞裏那才叫孤單，一年四季……不，是幾百年上千年的一個人也見不到，我有時候都懷疑自己那麽自言自語下去會變成個瘋子。偶爾念及，也就明白了為什麽女神經常自言自語。在這很好，能看著這個人間。好的壞的百態都在這看得到，不過最近沒什麽壞的，所以我心情好極了。”

陳羲笑了笑：“那就好，看到什麽壞的，替我教訓一下。”

中年男人：“呸，明明是你在替我管教這個世界。”

他忽然嘆了口氣：“你說我要是有兩雙眼睛該多好，這面的看著天府大陸，另一面的看著陌穹，就能看著你離去，然後看著你回歸……不說了，好像有些傷感了。”

陳羲道：“偶爾回頭看看就行。”

中年男人把裂口打開一條縫隙，烈風便往裏面鉆。陳羲揮手，一股浩然的力量將烈風擋回去。他邁步前行，那似乎是一扇門，出去就是更廣闊的天地。就在這時候，陳羲忽然感應到了什麽似的回頭看了一眼。他發現不遠處天空上也打開了一扇門，金色的，佛光普照。

他看到了陽照大和尚站在門口，還有很多得道的高僧，他們雙手合十看著陳羲。而站在這些僧人最前面的，居然是佛陀。陳羲似乎並不意外，對佛陀微微頷首，然後對陽照報以微笑。

“外面的世界會很兇險。”

佛陀說：“不過我相信沒有什麽是你做不到的，你比我強的多，因為你始終知道自己是一個人，而我一直認為我是個神。現在的佛國還在，如果再有什麽危機，我們終究能做些什麽。”

陽照的話卻很簡單：“早些回來。”

陳羲問：“佛國裏有酒喝嗎？他們都是守清規戒律的，就你一個例外。”

陽照笑著搖頭：“昨天我拉著他們在一戶人家的屋頂上聞了半個時辰的肉香，你別忘了，他們可管不了我，還會被我帶的全都破了戒。”

佛陀笑道：“聞一下而已，怎麽算是破戒呢。”

陳羲道：“你這話，和我在外面蹭蹭不進去一樣都是耍流氓。”

佛陀哈哈大笑：“快走快走，莫在說什麽汙我的耳朵。”

眾僧人一起俯身：“一路保重。”

陳羲也雙手合十還禮：“放心，你們也都要安好。”

……

……

前人在教育後輩的時候，總是說踏實些，路在腳下。現在陳羲打開了門走出去，多想有個人也這樣說，踏實些，有路……可事實上，外面沒有路。陌穹之大，不可想象。即便是在陳羲前世所在的科技文明發達到了一定地步的時代，對於宇宙的了解連九牛一毛都算不上，九萬牛之一毛都算不上。

而陳羲對陌穹的了解，僅限於這個星系。在陳羲第一次從自己的丹田氣海世界進入陌穹之後，就一直留心記住自己看到的一切。然而看到的再多在不同尋常，也不過是幾十顆星球罷了。若是一顆一顆的去看，這目標看起來很是飄渺卻又龐大，但是對於陳羲現在的目標來說，這似乎又顯得太過淺顯了些。

要是前人已經走過的路，再崎嶇，順著走就是了。可現在陳羲要做的是一個開路者，這和順著聖王打開的路飄走的歷九霄不一樣。如果讓歷九霄自己離開天府大陸，這會兒說不定早已經迷失在茫茫陌穹之中了。

陳羲本來有自己的辦法，有自己的思路，可是在他離開天穹裂口進入外域之後，忽然發現自己以為的辦法自己確定的思路沒了。

陳羲在獨自一個人思考的時候曾經想到過怎麽去神域，聖王既然已經打通了一條路，引來了神仆，那麽淵獸和人類靈魂力所融合後產生的那種信仰之力，應該還有痕跡。陳羲不管是對淵獸的氣息還是對人類的氣息都足夠的敏感，順著那氣息找過去就是了。

可是現在陳羲發現，什麽都沒有。

聖王曾經打開的路沒了，那種信仰之力的氣息早已經蕩然無存。陳羲忍不住微微皺眉，這樣茫然怎麽找路？陳羲對於陌穹的大部分了解，其實還是來自於前世的記憶。前世人類科技的進步，讓更多的普通人通過媒體了解宇宙的奧秘。

浩瀚，是人類對於宇宙的最基礎的認知。正因為太過浩瀚，所以人類對於靠近地球的宇宙部分尚且無法真切了解。僅僅是了解一個距離地球最近的月球，就需要幾十年甚至更久的時間。而去到更遠的地方，是以光年論的……以陳羲現在半神巔峰的速度，超過光速不是問題，然而這種持續會多久？也論年來計算？如果是的話，那麽需要多少年才能達到神域？

陳羲不是沒有做出準備，然而這種準備在他真正的進入陌穹之後就顯得那麽蒼白無力。陳羲漂浮在冰冷的陌穹之中，體質對於這種冰冷已經完全適應。但是飄在這，只有深深的孤獨感和對未知的一種淡淡的恐懼。有那麽一個瞬間，陳羲甚至忍不住心裏的沖動想要掉頭回去。

而只要他回去，自己的親人和朋友一定會特別特別的歡喜，會用最大的熱情來迎接他。

然後呢？

當百離奴趁著神域之主不在意他的時候，突然親自跑來天府大陸的時候，怎麽對待？就算百離奴不自己來，而是派來一直更為強大的軍隊，人類怎麽對待？那不是投降就可以避免死亡的事，因為對方要做的是滅族，滅世。

陳羲腳下一股強大的半神巔峰的力量爆發出來，他的身子瞬間消失，沒多久，他就出現在一顆生機盎然的星球上。這是距離天府大陸最遠的一顆星球，是這個星系最外圍的地方。陳羲到了這個星球停下來，不是因為要找個安靜的地方思考，而是因為他發現原來這裏也有壁壘。

天府大陸有自己的壁壘，就是那看起來清澈透明的天空。只有撕開那天空，才能看到真正的陌穹。陳羲本以為這就是真正的陌穹了，等到了這個星系最外圍的時候才發現，原來不是。天府大陸有自己的禁制，這個星系也有。而要想撕開這個星系的禁制進入更為遙遠的地方，需要的是更為強大的力量。

陳羲在這顆比天府大陸至少大幾百倍的星球上落下來，發現這裏居然和自己之前看到的那些星球不一樣。

或許是因為最遠，按照排序來說是最後一顆為天府大陸提供保護力的星球，這裏的改變已經很明顯了。經過了幾萬年之後，這裏竟然出現了生命的痕跡。只不過暫時沒有出現動物，地貌是一層細絨一樣的奇怪的小草，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植物，到處都是，猶如在這顆星球表面鋪上了一層絨毯。

腳踩在這樣細細軟軟的小草上，觸覺很舒服。可是陳羲的心思卻在怎麽離開星系禁制上，所以打量四周的時候也有些心不在焉。

這裏最大的特點就是安靜，安靜到連……

陳羲的腳步驟然停住，因為他忽然聽到了一陣陣的鼾聲，沒錯，那是一個人在打呼嚕的聲音，而且很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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